■本期特邀嘉賓

著名武術家、荷蘭精武會會長

趙秋榮

體育產業觀察家

鄧揚威

■本專題撰文

本報記者 施紹宗

日前，國家體育總局武術管理中心主任張秋平在接受採訪時表示，今后武術工作推進的重要任務，將是鼓勵國家級優秀武術運動員退役后走向社會，傳播中華武術。這一被稱為“讓武林高手回歸民間”的武術發展戰略，頓時引起了武林內外的眾多關注。這是因為之前2020年東京奧運會宣布新增多達5個競賽項目，竟然沒有一直致力於入奧的中華武術。最讓中國痛心的是，隻能算是武術“徒孫”的空手道，巧借東道之利，輕鬆超越武術入奧。作為國家發展武術運動的領導機構，沒有對武術申奧多年未果進行深刻反思，僅是“讓武林高手回歸民間”，自然引來爭議。為此，本報特邀中外武術行家，共同探討中華武術申奧這一繞不開的沉重話題。

武術為何申奧慘敗？

施紹宗：日本空手道借助東道主的天時、地利、人和順利進入2020年東京奧運會，對一直作為申奧競爭者的中華武術無疑是當頭棒喝。兩者在項目相似度上如此之大，空手道成功“入奧”，讓武術完全失去“入奧”機會。武術一直未能“入奧”，並非武術本身比不上空手道，而是有多種原因。從官方的角度，空手道向世界推廣要比武術早很多，空手道在歐洲與北美開展得很不錯，空手道的歐錦賽已經舉辦了超過40屆，而武術的世界性推廣則遠遠比不上空手道，這是空手道的先發優勢。另一個重要原因是，相比武術的豐富與難度，空手道的技術門檻要低很多，更易入門，同時突出其禮儀規范，這是中國的競技武術所欠缺的，因而空手道更容易被青少年接受，更適合在青少年中推廣。

趙秋榮：據說空手道入奧運是一次性的，主辦國有這個優勢。日本人懂得運用策略，懂得按照程序，利用規則。而這些，可能是我們武術工作者需要努力的地方。武術不能進入奧運，我認為根本原因還是武術以武術套路其實就是武術操的形式進行推廣，是最大的失策。空手道被東京奧運接受，很重要的原因是他們保持了武術技擊的形式，而我們中華武術卻完全異變，作為武術的說服力不足。當然，運用策略也很重要。2008年北京奧運會時，我們不也是把武術作為一次性的附加項目嗎？只是日本人更懂策略，從附加項目推進到一次性正式項目，隻要下屆不反對，估計就順理成章地成為常規比賽了。

鄧揚威：對這些項目的普及推廣，日本和韓國都是在國家層面的大力促進下整合了體育、商業推廣公司等進行的。比如日本的空手道推廣，日本外務省和世界最大廣告公司電通都參與了。而韓國的跆拳道推廣，三星和現代集團也功不可沒。中國的武管中心雖然現在也在和孔子學院合作，但主要是推廣健身太極拳，而且力度有限，效果很一般。日本柔道、空手道以及韓國的跆拳道，都是在官民商一體的支持下，作為國家文化輸出和國家軟實力的一部分向世界推廣的，日韓在爭取自己的特色項目進入奧運會投入非常大。

施紹宗：在武術向世界的推廣上，舉國體制的優勢體現了嗎？有人認為，空手道入奧成功是因為國家層面出全力和巨資推廣。甚至國家領導人親自出面推廣，提到國家軟實力的高度。中國沒有盡全力，武協方面也說經費投入很少。

趙秋榮：我國是全世界舉國體制最有優勢的，而國外職業運動員是靠商業競賽養活自己。武術推廣的形式不對，花多少錢都是沒效果的。

鄧揚威：據說，其實武術申奧不是國家體育總局或者體育總局下屬的武管中心推進的。武術的國際化是在中國奧委會幫助下，由國際武聯在推進的。武管中心在武術入奧上插不上嘴，只是一個提供外圍咨詢的角色。

趙秋榮：這不是理由，武術工作者不應該推卸責任。我們上次奧運花的錢還少嗎？做事要用心，而不是用錢。我記得，當年我們廣東拳擊隊是白手起家，沒花國家一分錢。搞出勢頭來，才有話語權。像他們現在這個處境，又沒有突破，國家或贊助商是不願意把錢投進無底洞的。

武術應該如何申奧？

鄧揚威：為了更好地推廣自己的項目，必須有肚量，肯讓金牌，甚至多讓，而且還要在一些方面放棄自己的權力，這方面日本、韓國都做得比較好，就是為了讓自己的項目可以令世界上的其他國家樂意接受。武術要入奧，有些傳統的東西是隻能放棄的，因為必須符合奧運會的要求，這對武術可能會是某種傷害，讓人覺得不倫不類。

趙秋榮：就是因為這些原因，我不支持武術進入奧運會。但我認為，可以推進有踢打摔拿的，更能體現武術全面性的擂台競技形式進入奧運會。

施紹宗：有踢打摔拿的擂台競技形式，那就是MMA了，首先要把散打所有比賽先改為MMA再說。中國目前有家公司推的商業比賽“我就是拳王”，就是業余MMA規則，叫“功夫全能技”。

趙秋榮：可以類比MMA，但是要有自己特色，特別是承傳古代擂台賽的特色。

鄧揚威：古代擂台賽是什麼特色？是指可以打下擂台嗎？

施紹宗：打下擂台，現在的散打錦標賽不就是這樣嗎？在現代搏擊比賽中，實際上這種規則弊大於利，雖然有特色，但不可取。散打運動員對此多有反映。

趙秋榮：我也反對現在散打那種推出擂台的做法，關鍵是如何合理運用推的裁決方法。

施紹宗：推擂、誘擂缺乏觀賞性，也不利技術發揮。推也沒意思，運動員老想著會否出擂台，很難打精彩，畢竟比賽要考慮流暢性和激烈精彩。否則散打王爭霸賽也不會採取圍繩拳台了。

趙秋榮：競賽觀感來自起伏跌宕的情節。規則是保護人身安全的前提下盡可能擴大緊張的情節，太容易推出擂台就沒意思了。問題是如何增加難度。總之，我認為應取消武術操作為推進奧運的項目，改造散打，以更全面、獨特、激烈的技擊形式推進奧運。

鄧揚威：我知道，李小龍就是強烈反對武術套路的，現在國家把套路奉之為國粹並拿去申奧，結果敗給空手道。其實，武術要入奧，不能憑套路，必須要憑真功夫。

武術申奧沒有未來？

鄧揚威：現在武管中心突然宣稱鼓勵國家級優秀武術運動員走向社會，傳播中華武術。這種“讓武林高手回歸民間”的武術發展戰略，被有識之士批評是自暴自棄，武術申奧沒有未來，不可能成功。因為武術申奧關鍵是在國外如何推廣，而不是國內傳播。

趙秋榮：我的觀點有三個，一是武術作為中華武術文化，是一個教育機制，培養的是有技擊技能的人才，不宜拿武術作為技能競爭的項目，等於不宜用大學作為競賽項目，因此不是高手回歸或申奧的問題﹔二是武術申奧應該用從武術派生出來的擂台賽模式推進。但是，一旦以競賽形式輸送武術高手去比賽，就不是武術的全部。例如參加拳擊賽，就是派有武術根底的拳擊手參賽，參加泰拳、綜合格斗也如此類推。假如我們有更能體現武術全面性的擂台賽形式，也隻能說是這種賽事的拳師，而非武術﹔三是武術可以用自己設計的競賽形式加入奧運，但只是武術派生出來的項目，如拳術擂台賽或兵器擂台賽等。

施紹宗：放棄套路嗎？中國傳統拳術的特點及文化內涵很大程度上是由套路來體現的。但也確實不宜進行競技比賽，隻能作為表演項目來展示，否則就會最終變成以動作難度來決定名次。

趙秋榮：套路還給傳統武術。因為套路僅僅是鍛煉技擊技能的輔助手段，本來沒可比性。可以比賽的是鍛煉出來的技擊技能。有人提出說空手道也有套路比賽，其實，空手道的套路至少還保留了技擊性，但是作為一種比賽，我也不看好將來的前景，畢竟它靠裁判印象得分，再嚴謹也像體操一樣可以操作，可以作弊。套路可以作為技能考核手段，但不宜以此作為唯一的技擊技能的標准。訓練技擊技能的方法五花八門，古人說各師各法，一個師傅，徒弟可以有不同玩法，拿套路出來評定技擊技能的高低，實質是天橋把戲的互相炫耀，見不得真功夫。套路僅僅是武術家用於培養技擊技能的手段，把這樣的形式進行藝術改造，是當今發展的末路，這樣的比美，屬於武舞的藝術范疇，而不是武術的真實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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