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崂山100:一念退赛,一念前十

人民日报记者 曾华锋
2018年06月25日16:46 | 来源:人民网-体育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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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是层层级级望不到头的台阶,后面是中暑掉速、边走边吃西瓜的两届女子冠军“大大咧咧”。我拄着单杖,拾阶而上,气喘如牛,汗流如注。6天前在大连西部国际越野解锁赛57公里中被剐蹭的一道道血痕尚未愈合,股四头肌、臀大肌还隐隐作痛。此时,刚过23公里的CP2补给站,还有77公里的漫长道路如虎环伺,还能熬下去吗?要不要退赛?

这已经是第二次来青岛崂山受虐了:2016年跑的是50公里,为250公里戈壁长征拉练,后以7小时45分获得第四名,这个成绩放在今年还是第四名;今年临时向崂山100组委会的Ares找了免费名额,从50公里组升级到100公里组,以体验完整的崂山100环行赛道,弥补缺憾,并带家人到海边转转。

出门前,惊闻新疆跑友刘晓霞在四川阿坝日果冷觉峰下撤途中不幸滑坠遇难,想起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泪水一次次滑落。我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坐在电脑前,梳理了两年的日记,找出了与她共处的时光片段,写下《美少女,来生我们还加微信,还做朋友》。“我失骄杨君失柳, 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全国跑友尤其是新疆跑友无不扼腕叹息、泪飞如雨。

6月23日,好几天没有睡好觉的我,强打精神,站到了热闹非凡、花团锦簇的起点。7点,发令枪响,大量选手以每公里三四分钟的配速突进,目测有上百人跑在我前面,这哪是跑100公里的架势。我按照自己的节奏,跑在五分左右,四五公里后徐徐进山。

虽然线路和50公里组一样,但早已记不得路况,这回“复习”一下,发现石头不少,跑不起来。跨过南天门,下到景区里的CP1,吃饱喝足。踏上海边栈道,再上蝈蝈笼顶,追上一女子,居然是北京跑友大荣,目前排名第二,嘱她稳住,不要着急。

“你来之前,青岛很冷;你走之后,青岛又很冷”。独独比赛这天,青岛很热,太阳暴晒,只有跑在林间才凉快。上周比赛的后果渐渐显现,我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恢复能力,没将最佳状态调到比赛,这是要付出代价的。

过了CP2,在强攻崂山之巅的台阶上,我开始怀疑自己能否坚持到底。当然,退赛只是一闪念,我不会轻易停下脚步。“城池荒芜了,还有精神。”这是我以前的签名档。

从台阶切换到土石路,跳巨石、钻树林,再切换到台阶,就越过了崂顶,第一大难关闯过。下行一段,CP3转眼即到。速度没变,但我的名次不知不觉地从数十名到了前三十名,目前又到了前二十名。赛前粗略看过特邀选手名单,感觉只要正常发挥就能进前十。

之后是下山,本以为很快意,但实际上速度起不来,不是坑坑洼洼的土石,就是一级接一级的台阶,配速掉到十分开外。计算越野赛的难度,我们常根据累计爬升的数据,其实下降的路况也不可低估。屁颠屁颠地下到位于华严寺风景区的CP4,有点透支,于是老老实实地坐在补给站的帐篷下,吃了碗温温的方便面,再去洗手间一阵猛洗,舒服极了!

出发时,看到上海跑友吴践道和一位穿黄衣服的选手进站了,2017崇礼168冠军李铁军则迎面而来。之前,我们已经交错过好几次了。吴践道没戴护腿,小腿被划了道口子,穿的萨洛蒙鞋也不舒服,快速往5公里外的换装点CP5跑去。在一个阴凉处,一位穿蓝衣服的男选手席地而躺,休息一会,见我过来,叫了声“荒城”。

位于46公里处的CP5人流如织,好几个选手排排坐,吃饭的吃饭,吃瓜的吃瓜,志愿者热情地为大家服务。想着后面有12公里的山路,期间要翻越赛道第二大难关、海拔近千米的滑溜口,我吃了点饭,喝了碗汤,又去洗手间降了降温。

走进仰口索道景区,揣着一根黄瓜边走边吃,正好碰到赛道总监“莫言”。这段时间,他经常“泡”在山里,披荆斩棘,跋山涉水,从无路处开路,把窄路变成宽路。赛道的每一处,都有他和同伴流下的汗水。而这个赛事,有多少人在背后默默付出,只为选手奉献一场精彩绝伦、没有缺憾的越野赛。

特别是当我在崂山100的各个景区里,看到一条条分流的警戒线、一个个密密麻麻的路标、一位位指挥人群的保安时,感叹不已。跑过这么多越野赛,我发现景区是最难掌控的,要么游人如过江之鲫,根本跑不开;要么路标被人摘掉,我们“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能把景区控制得如此之好,全国没有第二家。

我以为50公里赛道已经把最难的路都经过了,但Ares告诉我,CP5到CP6才是最难的。诚哉斯言,在长达一两公里的急剧爬升中,怪石嶙峋,灌木参差,狭窄逼仄,甚至要攀岩,别说游人,连寻常驴友也不会从这里经过。好在是上坡,再难走也是这么一步步走上去,如果换成是下坡,难度将更大,危险系数也更大。

闷头爬山,一抬头,又见吴践道,我们慢慢地、稳稳地爬着。快登顶时,大荣和一位男同事追了上来,厉害啊!可能是刚才的慢走节省了体力,下山途中,我精力旺盛,越过他们,兀自向前,自此别过。

不过,跑得风生水起的我,在位于骆驼头的CP6补给站出现新状况:浑身乏力,恶心想吐。分析下原因,或许是天热中暑,或许是体力透支,或许是水电解质失衡。坐在椅子上,腹内排山倒海。要不要退赛,这个念头再次闪过。等等,先观察一下。慢慢地吃着方便面,喝着汤,哦,再来一块西瓜……

良久,腹内逐渐平静,恶心的感觉退去。穿黄衣服的选手匆匆进站,又匆匆出站,后来查看名单,知道他叫马永壮。我问工作人员,送水哥走了多久了,他说两个多小时了,神速啊。这时,我对名次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想熬完这个比赛,把它作为崇礼168的拉练。慢慢起身,慢慢上山,试探自身的底线。还好,没有恶化,跑不了,走还是没问题的。

就这么蹓跶着,我想,这么慢,总该有人追上来了吧?但过了五六公里,在临时增加的一个补给站,李铁军才追上,他后程发力的能力不错。正是杏子成熟时,在树下捡了一个吃,满口生津。碰到一对夫妇在摘杏,问能否给一个,对方热情地要我多拿几个,我说一个就好。挑了一个大黄杏,又酸又甜,好吃极了。

夜幕降临,卸下背包,开启头灯,光圈在眼前晃动。沿着盘山公路,越过青峰顶,在蓝天救援队人员的加油声中,慢跑而下,位于69公里处的第二个换装点CP7到了!佳明显示,已经跑了72公里多,这个赛段测距有误。

没想到的是,特邀选手谢樟荣也待在补给站。这些年,我们多次在赛场上相逢,从竞争对手到朋友,惺惺相惜。他说,中暑了,如果是以前就退赛了,但这次准备慢慢走完。果然,最终他以20小时35分走完,获得第18名。

补给完毕,我去换装,其实就是换鞋。几乎同时进站的马永壮也在换鞋。听说后面盘山公路居多,我准备了一双亚瑟士“虎走”鞋。这些年,“虎走”是我的最爱,每次跑马拉松都穿它,戈壁长征也穿的是它,脚上居然没起一个水泡,没黑一个趾甲。

名次递进到第九,但好景不长,爬山时被一位选手追上。他说白天太热没劲跑,现在天凉了才恢复过来。昏黄的头灯下,碎石、草木、泥土不断变换,蚊子、飞虫、爬虫争相入内。一只白色的蝴蝶跟随我,上下翻飞,翩翩起舞。“嗨,晓霞,是你吗?你是不是已化身为蝶,陪我比赛?”这一路,她的音容笑貌不时浮现。想起一位网友的留言:“我现在正坐在她推荐的店里,想象她可能会眉飞色舞地把这件事说成一个笑话,她怎么可能就此消失呢?我们居然相信了,太可笑了。”

寂静的山路中,密集的反光条像星星眨巴眨巴眼睛,绵延到天际,汇成银河;偶尔也会出现亮光、人声,那是救援人员在就地扎营,彻夜陪伴选手。即将到达位于CP8的黑风口平台时,与50公里组选手重逢,赛道陡然热闹起来。此前,我们会合过两次。

在人声鼎沸的补给站吃喝完毕,一位50公里选手见我四处张望,大声为我指路:“荒城,往上面走!”上面是宁静的100公里赛道,也是长达13公里的下山公路。这正是我擅长的。虽然心力憔悴,配速已经掉到六七分,但我一步不歇地跑下去,反超了刚才那位选手。

即将到达CP9,两位志愿者过来陪跑。在补给站喝了一碗汤,踏上最后的征程。在犬吠中爬完一座小山,再次迎来公路。一鼓作气,直捣黄龙。久违的起点,迟到的终点,我用18小时12分37秒把你们连成了一个圈,这个圈累计爬升6260米。

没有退赛的我,一路硬撑,第九个完成比赛,实现赛前心愿。送水哥郭伟庆三连冠,获得“1号”的永久号码;大大姐撑到CP7,遗憾退赛;大荣后程掉速,被刘文娟追上。我把自己的成绩告诉一直在关注比赛的上届女子季军“懒猫”,“没你去年的成绩好”,我表示很惭愧。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手机那头的她肯定在乐:“荒城啊,你才知道我的厉害呀!”

(责编:王超、张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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