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中有棋道 勝負皆欣然（中國新棋譜）

4月13日，獲得“天元”頭銜的連笑在領獎台上。 　　新華社記者 凡 軍攝

　　棋手小傳

　　連笑，1994年生於遼寧丹東。5歲學棋，8歲進入吳肇毅道場，13歲沖段成功。16歲奪得理光杯新秀賽冠軍，19歲在阿含·桐山杯中日冠軍對抗賽上力挫村川大介，20歲在農心杯三國擂台賽擊敗韓國隊主將金志錫，助力中國隊奪冠。21歲首獲名人戰冠軍，今年3月擊敗周睿羊蟬聯“名人”頭銜，隨后“零封”陳耀燁登頂天元戰，成為第五個獨攬兩大傳統頭銜戰冠軍的棋手。

　　捻起一枚棋子，將落未落，連笑沉靜的面容隱隱閃過殺氣。對面端坐著老練的陳耀燁，在天元戰的戰場，陳耀燁寂寞守護了8年的霸主之位。棋局已至白熱化，連笑的這一手，用掉了3次讀秒。陳耀燁放出勝負手，連笑見招拆招，大龍全身而退。

　　這是4月13日的天元戰挑戰賽第二局，剛剛蟬聯“名人”頭銜的連笑，正一步步攀上國內棋戰的制高點。“我不覺得任何一位棋手，能必定贏我。”連笑的自信折射在棋盤上，化作一連串的搏殺，讓韌性十足的陳耀燁拱手讓出城池。“天元”的頭銜，至此落入連笑這位“玉面少俠”囊中。

　　連奪“名人”“天元”兩大頭銜

　　4月8日，是連笑23歲生日。對他來說，“天元”頭銜如同一份遲來的生日禮物。“天元”“名人”兩大傳統棋戰走過三十載，獨攬雙冠的不過寥寥四人，從劉小光、馬曉春，到古力、陳耀燁，無不是當時的國內棋戰王者。如今，衣缽傳到年輕的連笑手上。

　　文弱俊秀、腼腆淡泊的翩翩少年形象，是連笑行走江湖的標簽。但在對弈網站上，他卻有著兩個彪悍的網名：一是“大刀向前沖”，二是“劍過無聲”。這種反差恰恰體現了連笑的棋風，精於計算，擅長作戰，膽魄過人。很多時候，他像一名優雅的劍客，於無聲處一劍封喉。

　　在群星璀璨的圍棋界，10年才“磨”出八段的連笑並不搶眼，但他自有一群追隨多年的擁躉。當年吳肇毅道場那個跟在師兄屁股后面的“小尾巴”，漸漸長成一個內心堅韌的職業棋手。2012年LG杯16強戰，連笑遭遇當時如日中天的“韓國第一人”朴廷桓，他採取先撈后洗的戰術，硬生生從對手的厚勢中撕開口子，這一勝轟動棋壇。

　　“棋盤上我喜歡戰斗，一目一目摳著下多累，厮殺起來才痛快。”連笑的骨子裡浸透東北人的豪邁，甚至被稱為“刀刀嗜血，力戰到底”的典范。很多人都記得2013年的阿含·桐山杯，連笑從預選賽打起，豪取八連勝奪冠，而后又在中日冠軍對抗賽殺得村川大介毫無脾氣，為中國隊贏得十一連勝。那一年，連笑躋身等級分榜國內前十，邁入了一線棋手之列。

　　而名人戰成為連笑揚名江湖的舞台，從2015年“零封”陳耀燁首次登頂，到如今成功衛冕，連笑積蓄著國內棋戰的統治力。“國內比賽就當做訓練棋吧。”連笑總喜歡輕描淡寫，但賽場上的表現卻印証著他日漸增加的霸氣。猶如今年3月的名人戰決賽，他在次局被周睿羊逆轉超時負后，在決勝局中戰斗力“爆表”，硬攪出一個天下劫，笑到了最后。

　　國際賽事無冠略顯尷尬

　　短短一個月間，連笑連奪兩大頭銜戰，國內等級分躋身前三，僅次於柯潔、羋昱廷。不過，在他身上卻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尷尬：當“90后”棋手爭相沖破“一冠群”之時，他至今還從未獲得過個人賽的世界冠軍。

　　以實力論，連笑不輸於別人，但除了曾以農心杯“終結者”的身份當過一次“外戰英雄”，其他國際賽事中他始終未能突破八強。有人說，連笑過剛易折的下法容易導致發揮不穩，倚仗精准算路的銳利和力量，有時失之偏頗，而大勢落后。但對“無冕之王”這塊心病，連笑卻頗有大將之風，淡然處之。

　　“2013年我就覺得有實力拿（世界冠軍）了，但不知怎麼的，越想下好的比賽越會輸掉。在很長時間內，我是等級分前十裡唯一沒拿到世界冠軍的。現在反而不著急了，比賽要實力也要運氣，放平心態，早晚的事兒。”當被問起拿下“天元”“名人”后會不會為國際棋戰增加底氣，連笑笑得雲淡風輕，“我一直是很有自信的棋手，該來的總會來。”

　　這樣的成熟心境或許與連笑的成長經歷有關。他8歲來到北京，隻身一人在圍棋道場訓練，父母沒有陪在身邊。日復一日的學棋生活，曾讓年少的連笑很迷茫，“有一陣子我都在思考人生了，不知道每天都在干什麼。”但慢慢的，他找到了自己前行的目標——成為最頂尖的職業棋手，從此重新審視圍棋，心無旁騖地投身其中。

　　“李昌鎬出過一本書《不得貪勝》，‘不得貪勝’是圍棋十訣的第一條。人生太急於求成，反而會適得其反。圍棋如打仗用兵，最高境界是不戰而屈人之兵，但下到這個地步非常難，我希望自己可以下出來。”連笑曾說，當職業棋手是父母為他做出的選擇，但如何走好后面的路，卻是自己能決定的。

　　探索黑白世界沒有止境

　　一眾圍棋新銳中，連笑常被稱為“顏值擔當”，但在棋盤厮殺時，他卻經常一副“面癱臉”。“我下棋基本沒啥表情，其實心裡早已翻江倒海，走了一個臭招恨不得罵自己一千遍”，連笑說，自己平時比較情緒化，甚至連訓練也受到波及，“來興致了每天擺棋七八個小時，沒情緒了就蔫了。”

　　前一段時間，連笑就屬於“情緒亢奮期”，一天能下七八盤網棋，幾近痴迷。他有個習慣，下網棋押分特別狠，完全不顧及棋手包袱，隻為下得過癮。曾因年齡太小和家庭條件差點放棄職業棋手之路，也曾因自制力差沉湎於網絡游戲之中，這個8歲就能解答最難死活題集《發陽論》的新生代棋手，一路走來已能坐看雲起雲落。正如他所言，求勝之心不變，探索博大精深的黑白世界更無止境。

　　5月下旬，舉世矚目的第二次圍棋“人機大戰”即將打響，除了柯潔與“阿爾法圍棋”展開三番棋較量外，連笑和古力也將分別與“阿爾法圍棋”組隊作戰。“今年年初和Master在網上下棋時，總覺得自己最后是‘嚇死’的。”連笑坦言，人工智能圍棋帶給自己前所未有的震撼。

　　面對深不可測的對手，連笑沒有失掉信心，反而期待看到每步都下到最強的“阿爾法圍棋”。作為和人工智能圍棋多次交手的棋手，在他看來，“‘阿爾法圍棋’大局上非常強，在計算上可能相對弱一些，因此‘人機大戰’必須要戰斗才有勝機。這次是下慢棋，我覺得人類至少能贏一盤吧。”

　　不過，成敗得失在連笑眼裡，並沒那麼重要，漸漸悟出了棋道，便有豁然開朗之感。“我現在最大的願望是增加20斤體重”，身材瘦削的連笑想讓自己變得強壯些，而作為“內戰王者”，他內心的力量也在與日俱增。少年江湖歲月長，以勤勉與熱愛灌溉的冠軍不會曇花一現，連笑的未來正等著他自己繼續書寫。

　　《 人民日報 》（ 2017年04月19日 23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