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賽依然屬於梅西,雖然助攻和進球與他無緣,雖然面目猙獰的匕首在最后時刻從他腳下古怪地溜走,但梅西依然是梅西,他還是那個唯一的主角。就像是28年前捧起金杯的馬拉多納——不,還不一樣,但28年這個數字是如此的精確,如同瑞士人制作的鐘表構圖一樣精確,上帝將從那位失明的阿根廷老人身上奪走了28年的人類的最高天賦,以簡單和神秘的方式,還給了另一個飛翔的阿根廷人。
這個因博爾赫斯而夢幻的南美國度,時間就在文學和足球之間。在哥特式卓越的神秘和藍白色明朗的激動面前,我做著甘洌、辛辣的滑行,漫長而純粹。微涼的街道古朴,與宗教相關的雕塑光彩照人——我在這裡找到的是杭州初冬的美,也依稀觸及了《沙之書》的無窮無盡和《另一個,同一個》出類拔萃的詩紋。城市的一端是氤氳深邃的拉普拉塔河重若千鈞的寧靜,另一端則是被探戈和世界杯點燃的熊熊火焰,那活在詩人心中,苦難和頑強的潘帕斯草原,如今噴薄而來的聲息如金戈鐵馬,萬般雄渾。
拉普拉塔的百年老店此刻酒精彌漫、人頭攢動,藍白勇士每一腳向前的傳遞,每一次多情的盤帶,每一下不經意改變地心引力定律的騰空,都能喚起驚呼一片。伊瓜因像一位真正的科爾多瓦勇士,渾身都是利刃,時光也無法將其化為烏有。強烈的震感伴隨著凜冽寒光,令酒杯的碰撞聲色彩高昂。許多胸懷善意的陌生人紛紛向我走來,鼓掌相慶,一起飲下了混有白葡萄酒和冰塊的不知名液體。比賽未半,酒精早已化作歌頌的旋律,氣氛混雜臃腫,但歌詞卻異常清晰——這樣的歡樂在比賽結束之后,如燎原之火向整個阿根廷蔓延開去。一個自我介紹名叫曼努埃爾的老人平靜而嚴肅地為我作出說明:足球才是阿根廷最盛大的節日。異鄉人的到來正當時。
坦率講,這支已貴為四強的阿根廷隊依然沒有從梅西依賴症的桎梏中解脫,這種依賴伴隨著迪馬利亞的傷退而愈發顯得明顯。扑面而來的郁金香才是第一個令人興奮的試金石。在隨風飄動的月亮下,在巨大旗幟的心跳中,我隻能希望我不悛的固執是一個謬誤,希望可以等來梅西春風得意的加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