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沒有贏家的半決賽

新華社巴西聖保羅７月９日體育專電（記者鄭道錦）這是一場沒有贏家的比賽，因為足球輸了。

比起１９９８年世界杯上那場激情四射的經典之戰，今天的荷蘭對阿根廷簡直差了幾個檔次，這種差別不是實際實力上的，而是理念和信仰上的：彼時的荷蘭和阿根廷英姿勃發、豪情滿懷，為攻勢足球寧可進攻到死也決不退縮﹔今日的荷蘭和阿根廷卻反其道而行之，均以實用主義為指導思想，以首先確保不丟球為至上理念，能不進攻就絕不攻出去，寧可拖到點球大戰也不想“亮劍”，個中反差令人感慨萬千。

這是一場從一開始就應該以點球大戰作為終結的比賽！不論是常規時間的９０分鐘還是加時賽，雙方球員在場上小心翼翼、瞻前顧后，能投入２個人進攻就絕不投入３個，似乎都抱著將比賽拖入點球大戰就完成任務的決心，以至於整場比賽沉悶不堪，精彩配合幾乎沒有，全都是零星的偷襲和滿是失誤的傳接。雙方在１２０分鐘內射門寥寥，僅各自創造了兩三次略有威脅的機會，而現場中立的球迷也頻繁為兩隊送上強烈噓聲。這樣功利的半決賽，會令多少觀眾心生厭煩、昏昏欲睡？而對於全世界眾多觀看這場比賽的人來說，這樣味同嚼蠟的比賽實在影響世界杯的魅力。

是荷蘭隊和阿根廷隊不能打攻勢足球嗎？是這兩隊的實力都不支持打攻勢足球嗎？答案是否定的，雖然如今的“橙衣軍團”沒有“冰王子”、克魯伊維特和德波爾兄弟，但斯內德、羅本、范佩西、亨特拉爾也不差，更何況范加爾還將年輕的進攻天才、前幾場比賽中表現出色的德佩死死地壓在板凳席上﹔雖然如今的阿根廷隊沒有“戰神”和奧爾特加，但擁有梅西、伊瓜因、阿圭羅的他們本應該拿出更為積極的比賽態度和攻勢足球的架勢，他們完全有能力採取攻勢足球的踢法，但是他們都沒有。而足球則在這樣的保守和功利中喪失了大半的魅力和趣味，隻留下抽中了大獎的阿根廷人的歡慶和笑聲。

理想主義和實用主義，攻勢足球和防守足球，漂亮足球和實用足球，一直就是足球世界的常見哲學矛盾，他們既對立又統一，在特定的條件下還可以互相轉化。當一屆保守足球大行其道的世界杯過后，往往會令世人厭倦不堪，從而開始熱烈呼喚攻勢足球和漂亮足球﹔而當某些球隊以華麗的踢法卻沒有收獲好成績后，又會令世人產生對漂亮足球無好報的推論和對理想主義、浪漫踢法的質疑，從而又推動足球向著實用主義的方向轉變。

荷蘭足球和阿根廷足球似乎都經歷了這樣的過程，米歇爾斯和克魯伊夫以領先一個時代的全攻全守震撼了世界，但最終隻能被封“無冕之王”，１９９４、１９９８年世界杯上的“橙衣軍團”踢得令人賞心悅目，卻還是無緣冠軍，經歷過理想主義的美好的荷蘭隊終於從范馬爾維克執教開始轉向實用主義，到范加爾則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南非世界杯上的沉悶踢法和決賽中的粗野戰術隻留給世人負面的印象，而本屆世界杯上他們的五后衛防反戰術雖然取得了一些勝果，卻並未給人留下多少深刻印象，最終隻能以一種有點悲情、但並不悲壯的方式告別。而阿根廷隊，則是在２４年未打進四強的漫長等待中，迎來了薩維利亞這樣一個實用主義的教練，他們試圖以１９９０年世界杯上的實用戰術和依靠梅西的球星戰術重溫奪冠美夢，但直至９日這支阿根廷隊也未能展現出令人信服的實力。

當“橙衣軍團”由唯美向實用轉變，當“潘帕斯雄鷹”由激情向平淡轉化，他們真能獲得孜孜以求的結果嗎？就算尚有機會追求最終勝利的阿根廷隊美夢成真，但如果他們是以半決賽中所呈現的表現奪冠，那這個冠軍的含金量又會有多少呢？而又有多少球隊會對他們心服口服呢？從更高意義上來說，這些傳統強隊如果堅持如此功利的踢法，即便能奪冠，他們對世界足球的貢獻又有多少呢？這樣的技戰術能夠引領一個時代嗎？這樣的過程能夠寫進世界足球的歷史嗎？不！這樣的冠軍只是一些數據，除了數據意義上的增減、他們什麼也不是。

“不是強者勝、而是勝者強”的邏輯在足球世界杯無法通行：墨西哥隊在輸給荷蘭隊后沒有人服氣，比利時隊在輸給阿根廷后主帥維爾莫茨對對手極為不屑，如果不能令人口服心服，勝者之強又如何真正體現呢？

而反觀堅持攻勢足球、不惜冒險也要嘗試新戰術、新踢法的球隊，他們追求理想主義的前行之路上也會有許多失敗，但隻要他們堅持這樣的大方向，並適當融入部分實用戰術，則他們一是會不斷向著勝利邁進、二是會能成為令對手口服心服的真正強者。比如從２００８年－２０１２年三奪國際大賽的西班牙隊，他們做到了過程和結果的完美結合，因此令其的對手心悅誠服，又比如剛剛以絕對優勢擊敗東道主的德國隊，他們８年以來堅持追求用技術足球、整體傳控足球來提高自我的努力已經隻差一步就要成功，而即便他們不幸失敗，也相信他們會如同當年克魯伊夫的那支荷蘭隊一樣征服了世界球迷的心：因為他們堅持追求美麗足球，他們沒有泯然乎眾人矣的過度保守和功利。

更何況，實用主義和功利主義看似有效，卻實際上是在束縛荷蘭和阿根廷球員的優勢，這兩國的足球根本就沒有功利足球的傳統和特點，強行用實用理念來要求其隊員，實際上是自縛手腳、自克所長，他們即便本不是保守之輩，也會因這種指導思想的長期浸染而被心理同化，從而迷失自己技戰術上原有的攻擊優勢和天賦，由天才變平庸。而教練偏於保守的理念，也會讓工兵型的球員紛紛上位，進攻型的球員不受重用和迷失本我，如果不能奪冠，最終可能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根據哲學規律，如果荷蘭隊和阿根廷隊在採用實用主義足球遭受連續挫折，則其后希望他們能和德國足球一樣進入“正反合”的“合”之階段，在大方向上重新開始追求攻勢足球、整體足球，同時融入實用足球、效率足球合理的部分，按照這樣的方向堅持不懈地修煉，如此才會有實質性長進。

希望有一天，變色的郁金香能夠恢復橙色散發無盡芬芳，迷失的潘帕斯雄鷹能夠脫胎換骨再上長空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