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磊旻：上蒼保佑這些悲傷的人民

海灘邊，一位舍不得進去喝一杯的巴西老爺爺，衣衫襤褸地站在酒吧門口。他販賣的球迷假發已經被雨水全部打濕了，可他依舊呆呆盯著電視屏幕，渾濁雙眼下流淌的全是淚水。

當看到這一幕，我禁不住鼻子一酸，眼淚也掉了下來。

雖然朋友都說千萬不能出門了，可當巴西隊0︰4時，我還是沒忍住，走出了寓所，來到他們的身邊。

足球是一項有感情有溫度的運動，沒有愛恨情仇，沒有榮辱起伏，它就不會綿長如此。 我不過在巴西待了31天，也不是巴西隊的球迷，尚且淚水放肆，何況那些生於斯長於斯的以足球為快樂的巴西人民。

當比分打成0︰7了，所有人都開始沉默，死一樣的沉默。

“仗義每多屠狗輩”，越是危難時刻，越是販夫走卒有氣節——金碧輝煌的萬豪大酒店依舊歌聲喧嘩，那些比基尼女郎妖嬈依舊，那些帥哥型男歡快暢飲，巴西隊的輸贏無關這些富人的明天，他們快樂著他們的快樂。相反倒是這塊土地上的平民，那些貧民窟的小孩，那些每天為著生計奔波的勞苦大眾，他們的簡單純朴的快樂真實地依附在這支球隊身上。

所以海灘邊賣世界杯小商品的小販早就開始收拾東西，輸球了，不賣了﹔所以一個阿根廷球迷幸災樂禍地在酒吧裡叫酒，結果酒保一拍桌子，50雷一瓶！所以坐在馬路邊的小姑娘鑽到媽媽的懷裡哭，素不相識的小男生看見了，連忙將其抱起來親親臉頰，貼著耳朵細聲安慰﹔60多歲的巴西大媽，叉著腰抽著煙，火氣沖天，突然猛地跺滅，順手操起隔壁桌的酒瓶一頓狂飲，揚長而去……

在巴西，就是有這麼一群可愛的球迷。

德巴大戰前4小時，我背著球包出去踢球，結果路上不斷有巴西人和我說話，開始以為還是身上的阿根廷球衣所致，一律不予理睬。直到有個休閑餐廳的服務員追了100多米，告訴我，球包的拉鏈沒拉好……

如此善良的國度，為何要遭受如此痛疼？

向來在文章裡不提雙雙中衛拉開、后腰回撤接球的時髦戰術，向來不說邊鋒肋部切入、中鋒反向跑位牽制的經典打法，因為足球它不是冰冷的技戰術，不是簡單的直插斜傳，不是4231和4132的區別，更不是一個1︰7的殘酷比分。

它的可愛和可貴在於，無論危難還是繁盛，那90分鐘內展現出來的淚水、相惜、氣節、笑容、忠貞、尊嚴、溫暖、榮辱、情義、扶持……這些在現實生活中無法或缺但又常常被漠視的東西，統統在90分鐘內聚齊，讓你百感交集，

這樣的雨夜，裡約安靜的出奇，可這種絕望后產生的沉默，比慘敗后發生的騷亂更讓人心疼和心碎。

此時，隻想套用張楚在《上蒼保佑這些吃飽了飯的人民》裡的所唱——上蒼保佑這些悲傷的人民，不保佑太陽按時升起，保佑地上沒有戰爭，保佑工人還有農民、小資產階級、姑娘和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