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洛奧裡藏特的夕陽美得像一個遺憾,巴西球迷感受著輝煌與哀傷的巨大落差,然后潦草地離散。
德國人的足球數據被不斷刷新著,穆勒的第5個球,克洛澤的第16個球,德國人的第2000個球。但精准的數據更適用於制造飛機、大炮、坦克、導彈,對於藏龍臥虎的江湖,數據就只是數據。
這是一場無法讓人喜極而泣,卻徒然悲涼的大勝。無奈、難過、尷尬、難堪,似乎都不足以形容巴西人的兵荒馬亂。
當一方早已繳械投降,絕大部分時間處在崩潰邊緣,而另一方不過是隨意的大砍大殺時,足球的藝術性被毀之殆盡,甚至看不見一絲溫情。
仿佛西門吹雪與葉孤城決戰紫禁之巔,本該大戰三百回合,豈料一方突然間忘了劍訣,巔峰對決旋即成了地道的屠殺。就像東邪失了彈指神通,西毒沒了蛤蟆功,南帝不會了一陽指,北丐忘了降龍十八掌,哪兒還有什麼華山論劍,又到哪裡去尋絕世江湖。
這還不像是在藝術品上的胡亂涂鴉,簡直就是對藝術的徹底顛覆。讓一雙雙本該在畫布上作畫的雙腳,干起田間插秧的農活,巴西足球帶給世人近於毀滅性的沖擊力,不亞於蒙娜麗莎不再微笑。
巴西球員懵懂僵立,巴西隊后防形同虛設,一群搞藝術的人居然指望用速度和力量沖垮深諳此道的德國人,這無異於給了善打快速反擊的對手最好的進攻演練舞台。
這幾乎就是一場比假球還要“虛假”的比賽。德國隊還是那部高效、快捷的德國戰車,巴西人卻全然不是曾經賞心悅目的桑巴風。他們似乎在追趕著世界上最流行最實用的打法,卻一不留神成了邯鄲學步。能夠用腳背旋出優美拋物線的小羅被閑置家中,急停急轉間可以一劍封喉的卡卡,隻能在看台上抱著幼子,迷失在滿場紛飛的淚水中,眼看著弗雷德、胡爾克這類牛一般壯碩的巴西小伙兒,在來回徒勞奔跑。
內馬爾與席爾瓦的缺陣,充其量能算是慘劇發生的導火索,對功利足球和實用主義的過於迷戀,才是巴西足球迷失在自家門前的直接誘因。
所謂時尚不一定適合自己,所謂潮流不一定不會輪回。作為藝術足球的棲息地,不去享受美妙的盤帶過人,不去追求精巧的穿針引線,甚至連邊后衛的銜枚疾進都變得魯莽沖動,如此踢球方式,簡直就是對藝術足球的褻瀆。如同那些沉溺於紙醉金迷的人生,不記得從哪裡來,更不知道向哪裡去。
面對眼前這群穿著巴西隊隊服的“陌生人”,坐在嘉賓席上的羅納爾多想必有種“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誰陳”的蒼涼感。而在一片硝煙戾氣之后,巴西足球失去的不僅是國家尊嚴,還有飄落一地的藝術碎片,竟然有種不知從何撿起的迷茫。
藝術潦草,足球凌亂,藝術與足球說好的幸福,竟然在一瞬間枯萎成粉末,散落一地,隻剩下月光可疑地沉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