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劍報告節選：僅靠足球立法不能解決根本問題

　　報告

　　張劍

　　國家體育總局政策法規司司長

　　日本足球看重文化價值觀

　　這兩年來我們進行了足球的調研，澄清了一些模糊的認識。比如對於日本足球的認識。此前對於日本足球的崛起，有些一知半解，像是霧裡看花，其間也不乏猜測和誤解。有人說上世紀90年代前日本足球不如中國，對日本足球的崛起感到突然。日本與中國的職業聯賽幾乎同時起步，現在日本足球因此受益而提高，中國足球卻歷盡坎坷，於是有人講職業足球不適合中國。通過調研了解到，日本足球並非一夜成名，而是長期積累艱苦努力的結果。日本開展足球運動已有近100年的歷史。早在1917年，日本就開展了全國高中足球聯賽，至今已舉辦了90屆，現在每年參賽隊伍有4000多支。日本全國初中聯賽開始於1970年，至今舉辦了42屆，每年參賽隊伍有5500支。日本的全國大學生足球男、女錦標賽分別開始於1953年和1992年，至今舉辦了60屆和20屆，參賽隊伍達到了430支和70支。1964年東京奧運會，日本足球進前八名，1968年墨西哥奧運會日本足球獲得銅牌，這也是至今亞洲國家在奧運會上的最好成績。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日本足球經歷了一段相對低谷期，但進入上世紀90年代后，隨著一系列改革措施的實行，包括經過長期研究醞釀后職業聯賽的推出，日本足球迎來了一個飛速發展的時期。男足國家隊在世界杯、奧運會、聯合會杯等比賽中不斷取得良好成績，在亞洲的排名升至第一，世界排名則進入前十五名。日本職業俱樂部在亞冠聯賽中也有不俗表現，日本女子足球隊更是獲得了世界冠軍。如今，足球已深深植根於日本社會，成為公眾生活中的重要內容。目前日本參與足球項目的人僅次於棒球，位居各項目第二。從日本青少年未來從業意願的角度看，足球已經超過棒球，位居第一。

　　還有一點令人印象深刻。日本上上下下談到足球，先談文化與價值觀。日本足球的發展理念是，通過足球創造豐富的體育文化，為民眾身心健康發展和社會的發展做貢獻。職業聯賽的口號則是：體育讓國家更幸福。日本足協制定的《2005年宣言》提出：努力普及足球，讓體育更加貼近生活，從而創造民眾幸福生活的環境﹔讓日本國家隊活躍於世界，從而賦予民眾勇氣、希望及感動。日本進而提出了聯賽的百年構想，體現了良好的足球價值觀和社會共識，因而深入人心，成為日本足球界強大而穩定的思想動力和行動指南。日本足協領導人說：為了不被眼前微小的變化、刺激或氛圍所動搖，必須有願景。這就是足球文化的生動體現。而我們缺少的可能恰恰是這些，因而一直搖擺不定。有人說中國足球多年來始終難以有所發展，似乎有一種神秘的力量在牽制，其實就是急功近利的思維在作怪。多年前鄧小平就提出“從娃娃抓起”，但現實中卻背道而馳，不是從娃娃開始抓普及，而是從娃娃開始比成績，搞競爭，進而開始在年齡等方面做文章，一路下來毀掉了中國足球的人才基礎。日本足球的實踐，証明了尊重科學尊重規律的重要性。通過調研了解真實的東西，才能在探究原因和尋找對策上作出正確判斷。

　　足球列成體育課的誤區

　　講到法制工作，突出問題有兩方面，一是立法滯后，很多情況下都是出了事情臨時想辦法，事情一抹平便萬事大吉，再出事情又亂作一團，如此循環往復﹔二是有法不依，為數不多的制度也成了擺設。但也要認識到，法律不是萬能的，法律功能的體現需要社會條件和觀念基礎，正如古人講的“徒善不足以為政，徒法不足以自行”。現在有一種現象，一遇到問題就呼吁立法，地溝油要立法、加班費要立法、國考泄題要立法、保護好人要立法、杜絕浪費要立法。足球搞不好，就有人提出要搞一部《足球法》。

　　講到中國足球人口少，青少年學生不踢球，有人就說日本法律規定足球為學校的必修課，因此中國也要立法。最初聽到日本中小學將足球列為必修課的信息，隱約有些疑惑。去年調研時，詢問了日本文部省、足協的管理者，了解到的實際情況是，日本文部省對於學校體育課有系統的規劃，其中包括體育理論與基本身體素質訓練、項目實踐等。在項目練習中，又包含陸上競技、水上競技、球類項目、武道等等，球類項目中又包含多個項目，其中包括足球。了解了這樣的情況，才覺得更合邏輯。所以，如果事情就是把足球列成體育課那麼簡單，如果做到這一點就是把它寫到法裡那麼簡單，那等著坐享其成就行了。

　　日本方面了解了我們的問題后特別解釋說，政府不應當在政策導向上偏重某一個項目，而應當擬定科學的教學綱要，由學校自主選擇。日本足協的官員也表示，不應當也沒必要在學校教學中偏重足球項目，擴大足球人口這是日本足協的使命。日本足協正是在這樣的理念支配下竭盡全力並堅持不懈地在全社會推廣足球的。

　　有人反諷：法律忙得暈頭轉向的時候，必有一些要素閑得發慌。況且，很多制度形同虛設的情況下，再多一部又怎樣？還要注意的是，大家都在講法，可每個人心目中的那個法是什麼，是干什麼用的，其實往往很不一樣。有時是葉公好龍，怕法管到自己。這就是理念問題。所以，沒有理念和信仰，沒有基礎和機制，政策法規規劃就會徒有其表。我們也講日本足球發展得益於正確的方向、系統的規劃、堅定持續的行動，的確如此，日本足球界上上下下說到日本足球歷史、體系以及藍圖、目標，眾口一詞，而我們恰恰沒有找到那份我們想象中的“發展規劃”，因為並不存在這份東西。他們的百年構想，已經在正確理念的支配下，滲透到日本足球的工作體系中。再看我們，足球制定了兩個十年規劃，第二個規劃仍在有效期內，但是並沒有實施，甚至很多人不知道此事。我們說起足球痛心疾首，卻在一些最基本的問題上長期沒有共識。理念是先於行動的，是最重要的東西，沒有內化為信念、外化為行動的思想基礎，制度、規劃就缺少堅實基礎，就算有了也會形同虛設。

　　（節選自作者在2012年4月11日全國體育政策法規規劃工作會議上的報告《以求實創新精神 做好體育政策法規規劃工作》，有刪節，標題為編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