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足球界人士揭秘“校園足球啟示錄”

韓國足球訓練基地。記者 慈鑫攝

韓國足協大樓。記者 慈鑫攝

首爾崇谷小學校隊。記者 慈鑫攝

彥南高中足球場。記者 慈鑫攝

鄭鐘先開辦的報紙，他本人擁有一家投資集團。記者 慈鑫攝

中國國奧隊今晚在仁川安山體育場未能給國家隊的大哥們一雪前恥——在很多球迷看來，這個結果並不出人意料。去年6月15日，國足在合肥主場以1︰5慘敗給泰國隊的場景還歷歷在目，今天，舊仇未報又添新恨，在仁川亞運會男足比賽中，中國隊再次被泰國隊掀翻，國奧也就此結束了本屆亞運之旅。

一個泱泱大國，在亞運會金牌榜上獨佔鰲頭，但足球成績卻羞於見人。國家的投入、社會的支持、球迷的期待乃至球員的先天素質，中國足球的外部綜合條件比之日、韓等亞洲足球強國並不遜色，甚至更好，但中國足球連立足亞洲都困難重重，談何再次沖出亞洲？

“足球要從娃娃抓起”，這條真理在中國無人不知，但足球究竟應該怎樣從娃娃抓起？

中國足協最應該做的事，是把足球少年送出國外“留洋”？是從歐美國家請來洋帥“支招”？是向國家要求更多的資金投入？還是其他？

在過去一周裡，本報記者借在韓國採訪亞運會的機會，走訪了首爾的學校和位於坡州的韓國足球訓練基地，對話多位韓國足球界人士，梳理出韓國以校園足球基礎推動國字號球隊發展的清晰脈絡。韓國，這個讓中國足球恐懼多年的“冤家”，其實並沒有像我們想象的那樣舉全國之力耗費重金打造國字號球隊，甚至在發展歷史、社會環境等方面，韓國足球還與中國的情況相似，可是，韓國足球卻取得了讓中國足球望塵莫及的成績。

塑造足球健康形象是根本因素

首爾北部的坡州山區，青山環抱，環境優美，韓國足球訓練基地及韓國足球協會就坐落於此。從一名中國記者的角度看，這塊屬於韓國足球協會的“寶地”和這裡成片的足球場，一定是政府提供和建設的，但實際上，這裡的一切都是韓國足球協會通過自力更生獲得的。“政府不可能給我們任何資金支持。”韓國足協教育團隊主管金宗尹向記者表示，作為一個民間體育組織，韓國足球協會獨立運營，自負盈虧，韓國政府沒有理由給足協資助。

金宗尹指著足球訓練場四周的廣告牌向記者介紹：“商業贊助是我們最主要的收入來源。” 記者注意到，韓國足協的贊助商基本上都是韓國的知名企業。企業通過贊助體育提升自身品牌的影響力，對此，金宗尹指出，“這些大企業之所以願意贊助韓國足協，與足球是韓國影響力最大、社會地位最高的體育運動之一有直接關系。”

但韓國足球協會並不是從一開始就有今天這樣的好日子的。

“我們也曾經歷過沒有贊助商的苦日子。”金宗尹說，在足球界逐步塑造出自己良好的公眾形象之后，才有了贊助商的加入。

有沒有贊助，有多少贊助，決定著韓國足球協會的生存狀態和發展空間，但足球運動的積極形象和足球運動的持久影響力，才是韓國足球的生命線。金宗尹表示，韓國足協和韓國足球界基於這一共識，所有的工作都是圍繞著維護、提升足球形象和擴大足球影響力去開展的。

所謂足球形象，主要取決於足球運動員的社會形象，其中又以球星為核心。

“要讓足球明星成為孩子們的偶像，成為他們學習的榜樣。”金宗尹說，“足球明星不僅要球技精湛，還必須有優良的品德和積極進取的精神。”這是韓國足球界對每一位足球運動員的要求，也是韓國民眾對足球明星的印象。

對於韓國隊參加的比賽，無論是世界杯或奧運會這樣的重大比賽，還是一般的熱身賽和友誼賽，韓國隊球員都是拼盡全力，可以技不如人，但絕不能輸球又輸人。韓國隊員的韌勁一直是中國球迷樂於探究的一個謎團，其實，對於一個視足球形象為生命的團隊而言，每個人無需動員，就會為榮譽拼盡最后一分力量。

每一位足球人的珍惜和努力，使得足球運動在韓國人心中有很高的地位，也為韓國足球事業的發展帶來了滾滾財源，金宗尹介紹說：“在韓國舉辦2002年世界杯之后的10年裡，韓國足協得到的商業贊助總額增加了10倍。”

有了正面積極的社會形象這一“金字招牌”，韓國足球走進校園、走進青少年的難度也就不會像中國那麼大。

學生家長是校園足球的衣食父母

首爾彥南高中是韓國數一數二的足球名校，該校足球隊的主教練是1994年美國世界杯韓國隊主力隊員鄭鐘先。彥南高中有一片人工草皮的標准足球場，這也是學校唯一的體育場地。鄭鐘先向記者介紹，在國土面積狹小、土地資源緊張的韓國，能擁有這樣一片足球場的學校並不多。據此看來，韓國中小學校體育場地的整體條件，並不比中國的情況好到哪兒去。

彥南高中的足球場上有許多學生在踢球。記者上午11點抵達彥南高中，當時學校正在上課，足球場上有一群踢球的男生，在場地的另一側，一群女生正在揮杆練習高爾夫球。12點半左右，記者離開彥南高中，足球場上又換了另一群學生在踢球。

“這些都是對足球有興趣的普通學生。”鄭鐘先說，學校足球隊的37名學生要到下午四點以后才開始訓練。

學校足球隊是韓國校園足球的基礎。“可以說，韓國職業足球運動員都是出自學校足球隊。”鄭鐘先說，“他們從小學、初中、高中一直到大學都踢校隊，畢業后進入職業隊。”

這些校隊的隊員從某種意義上說，與中國的專業運動員很相似，他們從小學階段就開始接受專業足球訓練。在首爾崇谷小學，校隊主教練鄭相勛向記者介紹：“我們從二年級開始挑選隊員，一般情況下，是家長主動找到校隊給孩子報名，隻有大約1/3的孩子能夠被選中。”

進入校隊之后，隊員們每天下午放學后進行兩個小時的訓練。鄭鐘先介紹說：“過去，校隊學生在小學階段是全天上課，放學后訓練，到了中學階段，就會半天上課，半天訓練。從2011年開始，為了保証校足球隊的學生也能受到全面教育，韓國足協要求所有的校隊學生，隻能在下午放學后再進行訓練。”

鄭鐘先和鄭相勛均表示，受學校場地條件的限制，韓國隻有10%的中小學校組建了足球校隊，“很多家長為了讓孩子走足球道路，隻能給孩子辦理轉學。”

作為一個東亞國家，韓國家長和中國家長一樣望子成龍，“考上好的大學，有一份體面的工作，幾乎是所有韓國家長對子女的期待。”鄭鐘先表示，“參加校足球隊的孩子比普通孩子有更高的大學錄取率，這是學校足球隊對韓國家長的一大吸引因素。”

“校足球隊的學生大約有一半能升入大學，這個比例要比韓國普通孩子的大學錄取率高出不少。”鄭鐘先表示，“足球職業運動員在韓國受人尊重，有很高的社會地位，收入也較為豐厚，所以，在培養孩子成才的考慮中，足球會成為韓國很多家長的重要選擇之一。”

韓國的學生每天下午放學之后，也會參加各種補習班，學習英文、日文、中文或者棋琴書畫等興趣項目，所有這些補習，無非是為了給孩子增加考上理想大學的砝碼。鄭鐘先介紹說，韓國普通學生考大學的壓力很大，如果一個孩子有足球才華，家長通常都會支持孩子走足球道路。

此外，韓國家長在培養孩子踢球上的花費，要比其他教育方式少。

記者曾以為，韓國的校足球隊是得到政府或足協資助的，實際上完全不是這樣。“我們的薪水、他們身上的服裝和訓練器具，全部由家長負擔。”鄭鐘先介紹說，在彥南高中，每個足球校隊學生的月培訓費是130萬韓元（約合7000元人民幣）。這樣一筆子女教育費對於韓國家長來說，還算是比較低的。

隻有韓國小學的校足球隊，會得到韓國足協一定的資助，“但也僅限於參加全國比賽時的交通費和食宿費，但今年連交通費也要取消了。”鄭相勛表示，“小學生的所有訓練費用也都由家長來支付。”

彥南高中足球隊有1名主教練和5名副教練，崇谷小學足球隊有1名主教練和3名副教練，這是韓國高中足球隊和小學足球隊標配的師資力量。這些教練同時也是學校的體育老師，但學校給他們的工資，隻包含他們為學校上體育課的勞動付出，他們為學校足球隊進行培訓和指導的報酬，全部來自家長繳納的培訓費。

足協應該為校園足球做些什麼

如果家長支付的培訓費成為校園足球的投入來源，那麼，韓國足協在校園足球中發揮了什麼作用？

金宗尹表示，首先就是維護好足球形象，利用世界杯、奧運會等國際大賽機會宣傳和推廣足球，吸引更多的孩子關注足球、喜歡足球。

其次是為公眾和學校提供更多的足球場地，這是開展足球活動的基本條件。金宗尹介紹，自2002年以來，韓國足協出資或提請政府修建了近2000個公共足球場和1000多個學校足球場，全國公共足球場的數量從627個增加到2508個，學校足球場從173個增加到1604個，足球運動開展和普及的條件大大改善。

韓國足球協會還在不斷地制定和實施全國足球發展規劃，比如，從2008年開始推動社會企業和個人興辦青少年足球俱樂部，作為對學校足球校隊的補充，去年推進的“黃金時代”計劃，更是讓青少年足球發展達到一個新的高度。

金宗尹表示：“12歲∼16歲年齡段是一名足球運動員成長的‘黃金年齡’段，為了讓這個年齡段的韓國青少年足球運動員得到更科學、更有效的訓練，韓國足協從今年開始，要建立5個全國校園足球訓練中心，20個廣域市（相當於中國的省）校園足球訓練中心，每個月或每個季度，利用周末時間，為青少年足球運動員提供集中訓練、指導和交流比賽的機會。韓國足協組織優秀教練到這些訓練中心執教，負擔訓練中心的場地租費、教練報酬和飲料費。”

以學校足球隊和2008年之后出現的社會青少年足球俱樂部隊為基礎的韓國校園足球，規模並不算大，金宗尹提供給記者的數字是：韓國共有23188名校隊和社會俱樂部隊學生，另外還有11946名學生是在足協注冊的足球愛好者。這些學生分布在全國1600所學校。僅僅3萬多人就為韓國足球提供了源源不斷的人才，這可能讓中國感到不可思議，但韓國這個足球強國的基礎確實來自於此。

除去修建公共足球場、學校足球場和在學校開展足球教學活動的費用之外，韓國政府實際上沒有在足球運動員的培養方面投入資金。但當足球在一個國家成為一項擁有崇高地位的運動，當足球運動員被社會廣泛視為令人尊敬的人才時，家長們自然會心甘情願地出資，支持子女走上足球道路。不知這對於一直受困於校園足球投入不足、足球后備人才捉襟見肘的中國足協，是不是一種積極的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