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11月16日,《聂卫平全集》首发仪式在北京中国棋院举行。《全集》选取了聂卫平从中日围棋友谊赛崭露头角到中日围棋擂台赛数次力挽狂澜,再到应氏杯、富士通杯等遗憾屈居亚军的32盘重要棋局,由其本人进行回顾解说,前后历时两年。青岛出版社授权人民网体育频道摘发部分内容,以飨网友。
《聂卫平全集》第一集:旋风乍起
4、初遇秀行先生
1976年中日围棋对抗赛 聂卫平VS藤泽秀行九段
1976年中国围棋代表团访日,鉴于上一年中国棋手23胜3和30负的战绩,启程之前我就估计到,此次访日将会遇到许多日本强手,可当我看到日方出场棋手名单时,还是禁不住心中一凛。日方竟然给我排出了藤泽秀行天元、石田芳夫本因坊、桥本昌二九段、岩田达明九段、加田克司九段、濑川良雄八段、村上文祥7段组成的豪华阵容,就连其中实力最弱的村上7段,也曾于1974年战胜过我。这分明是在考验我的实力啊!
藤泽秀行九段不仅是我敬佩的大棋士,而且是我最喜欢的日本棋手。早在六十年代初,也就是我在棋艺之道刚刚起步之时,就知道了秀行先生的大名。那时,对我来说,他简直高不可测。此后,他那华丽的棋风、天才的奇想和晴空霹雳般的控制中盘的功力,一直让我神往。
这盘对局是我和秀行先生的第一次交手。这盘交手,也成了我们之间友谊的开端。按说以秀行先生的资历、名望和高超的棋艺,完全可以把我当成后辈学生来看待,但他从未对我摆出过师尊的架子。有时他在日本看到我在国内比赛的棋谱,只要发现有问题,就立即来信,详细地谈出他的见解。这些见解之精辟,常常使我耳目一新。
秀行先生在日本,对下出“臭棋”的后辈棋手,批评起来毫不留情,甚至是最优秀的棋手,也会遭到他的“痛斥”。但如此心高气傲的秀行先生,却能与我这个后生小辈平等地探讨棋艺,这不是对我个人的偏爱,而是出于对中国围棋的无比关心吧。
秀行先生每次来中国访问,总要把我请去,就中日围棋水平的提高交换意见。他常常激励我说:“你要牢记‘第一人’的重任,中国围棋水平再提高的关键在于尖端棋手必须要有突破。”1984年,中国围棋代表团一抵达日本,他就特意赶来找我,语重心长地说:“这次我们排出了最强的阵容,你身为中国代表队的主将,一定要努力!”可是,这次比赛我没有下好,想起来真是愧对秀行先生。
秀行先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经常衣冠不整,丢三落四,但在他身上却有着难能可贵的感人品质。
日本职业棋手是靠赢棋为生的,不能赢棋的话,生计都会成问题。收入最高的当然是获得头衔战冠军,其次是打进棋圣、名人、本因坊三大棋战的循环圈,对局越多、胜率越高,收入也越高。职业棋手个个梦寐以求想拿到头衔战冠军,为此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决战惊心动魄,甚至不止一次出现“亿元半目”一幕。在此残酷现实下,哪位有望获得冠军的棋手,愿意自己的面前多一位强有力的竞争者呢?正因为如此,日本的高段棋手在谈及自己的棋艺时都讳莫如深,不到关键时刻是不肯轻易拿出真本事来的。
一直处于夺冠者前列,而且获得过20多个冠军头衔的秀行先生就从不干“挂羊头、卖狗肉”之事,对年轻棋手,他总是尽心辅导,望其成龙。当时,已经崭露头角的大竹英雄、加藤正夫、赵治勋等人都受过他的许多教益,后来,这些人都成了超一流棋手。为此,秀行先生被奚落为“大傻瓜”。他的一些朋友也挖苦他:“托秀行的福,我们都快没饭吃啦!”但秀行回答:“辅导新手,义不容辞,这也是有关围棋昌盛的事。”
秀行先生不仅热情无私地帮助日本棋坛后辈,也对当时实力低下的中国围棋倾注了极大的热情,展现出了他宽广坦荡的胸怀。从1981年开始,秀行先生13次自费组建“秀行军团”,像候鸟一样的来到中国,包括我,还有马晓春、刘小光、常昊、周鹤洋,几乎都接受过秀行先生的指导。特别是对有潜质的小棋手,秀行先生尤为爱惜,经常以各种方式予以帮助和指导。
2006年他最后一次率领“秀行军团”来中国,对于中国棋界对“秀行军团”极高的评价,秀行先生非常客气地说道:“这是对我过高的评估了,与其说是我带‘秀行军团’来中国指导,还不如说是我私心,带日本棋手来中国学习。那段时间,中国棋手水平是不太高,但是他们对于围棋的热情却非常高,我就是要让日本棋手感受中国棋手的热情。”
“我特别喜欢中国,喜欢中国棋手,因为他们有各个类型的棋手。”秀行先生如是说道。这是一位可敬、可爱、值得中日棋界永远尊重的棋手。
回到与秀行先生的第一次交手,那是在1976年4月5日,日本《读卖新闻》社二楼大厅,我与秀行先生纹枰对坐。赛前,日本棋界认为秀行先生的获胜毫无悬念,拥有名人战冠军头衔的大竹英雄九段说:“聂选手虽然是中国的冠军,水平很高,但若与我们的秀行先生相比,还差得很远。打个比方,秀行先生好比是大相扑,聂选手是个小相扑,大相扑只要稍稍用力一弹,小相扑就会败退下来。”
大竹九段有此看法并不奇怪,因为从技术和实战经验来说,我确实逊于秀行先生。不过,他们忽视了一点,即心无旁骛、志在必夺的信念,使我进入了最佳状态。
此局,我占先行之利,双方激战数十回合,我仍保持先着效率,终于赢得胜利。对此,秀行先生惊讶地对身边的翻译说:“咪咪咪(日语称“耳”为“咪”,咪咪咪意即“聂”)的棋和他的名字一样新颖,下得好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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