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早報：男籃衰竭症，不止換器官那麼簡單

向“該死”的體制開火，那當然可以是包治百病的靈丹妙藥。

都不用動員，就已經聽到了太多這樣的聲音。中國男籃慘敗給中華台北隊、歷史性地無緣亞錦賽四強，因為來得太晴天霹靂，激發的反應自然也就洶涌澎湃。作為相關從業者，我個人的感受一樣是最震撼，15年那次的利雅得亞錦賽，中國男籃也失去了世錦賽參賽資格，可畢竟是半決賽，畢竟是輸給了韓國隊，畢竟那時的CBA還不曾明目張膽地高舉“職業化”大旗。而如今，遭遇的這次沉重打擊，簡直就是對中國籃球業已完成過的體系巨變，進行了最鞭辟入裡的諷刺。

一場慘敗或許有偶然性，但中國男籃在本屆亞錦賽吞下的，早不止是一場慘敗﹔一種弊端或許可以讓某支球隊瞬間迷失，可其實中國籃球自2009年亞錦賽上就露出了迷失的苗頭。只是，接下來我想說的，當中國籃球積壓多時的問題突破臨界點、終於來了一次致命的斷裂后，我們是不是可以更冷靜一些，更負責任一些？從體制中找到足夠多的答案，卻未必就該因此忽視現行體制之外的種種桎梏，這些裡裡外外的因素匯聚起來，等於就是將中國籃球徹底放進了一個浮躁的蒸籠裡，看似冒著騰騰熱氣，哪知道早已悶得眼冒金星。

講體制，現行的中國籃球體制，從管理體制到人才培訓體制，基本上還是延續改革之前的系統。甚至，還不如改革之前那樣執行地完善、認真。在變異太多的世界籃球潮流對照下，在日新月異的中國社會大環境下，這種體制顯露出諸多不協調自然是遲早的事情，於是也就不難理解為什麼慘敗之后，會有業內人士慨嘆“中國男籃走到這一步是遲早的事情”。再往深裡說一步，中國籃球當然一直在嘗試尋找升級的辦法，隻不過始於18年前的那次改革，所制造的紅利早已在時光流逝中消耗殆盡，而與之而來的很多負面因素，又未能得到及時的抑制和修正，便有了甚至發端於2008年奧運會之前的頹勢。隻不過，北京奧運會是個假臉譜而已。

以體制的名義，我們不難從參加本屆亞錦賽的中國男籃身上，找到足夠多的反面例証。集訓期間安排的熱身賽對手大多缺少實踐性價值﹔在參賽人選的敲定上幾經反復﹔楊納基斯在前半程進行的戰術試驗從打巴林起戛然而止﹔無處不滲透著“行政籃球”的脫節性。不得不提的是，這些傳統體制攜帶的悲劇色彩，本來總拿中國足球作為前車之鑒的中國籃球，認定自己是可以小心翼翼地繞開的，結果卻發現那根本就是一座繞不開的山系，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命運。

而所謂的挑戰命運，卻是我們可以爭取掌握在自己手中、能夠為日后變革創造更好基礎的手段。但這些並沒有被中國籃球的相關者好好利用，從球員到教練，從管理者到旁觀者無一例外。本次比賽中最受輿論和球迷詬病的球員斗志問題，無疑就是最鮮明的范例。專業體制也好，職業體制也好，球員的敬業精神、意志力都是被放在同樣標准下要求的，可恰恰是平時長時間熏陶於“職業”聯賽中的球員們，在這方面反而不如當初物質待遇與他們相去甚遠的前輩。更不必說，這場比賽令中國男籃蒙羞的中華台北隊，你難道不知孕育他們的SBL聯賽其實更多還是業余性質？

提到聯賽，恐怕自會勾起你我的更多唏噓。最近幾年、甚至在籃管中心主政者更替之前，中國籃球其實都採取著國家隊、聯賽兩條腿走路的方式，盡管推行者秉承著的可能是“專業當先”、“職業主導”兩種截然不同的理念。隻不過，不同的理念驅動下，中國籃球往往卻很容易將負面的元素極度放大，談“國家隊重要”就是寧願犧牲聯賽賽制、比賽場次，談“擴大CBA影響力”就是幾乎無限制地依賴外援，本土的頂尖球員就這麼在“圈養”與“冷落”之間跳躍。

甚至，出發點本來是要造就本土高水平球員的CBA俱樂部們，也在無形中被浮躁之風左右。鍛煉新生代球員可以有計劃，可一旦真到了比賽場上，勝負往往就比年輕人的循序漸進重要很多倍。總有人念叨“沒必要限制外援上場時間，因為國外很多高水平聯賽都不限制”，他們卻看不到那些聯賽裡誰都不會像CBA這樣，恨不得場場讓外援打48分鐘。也正是在這種觀念的支配下，年輕球員從接受塑造的階段起，就被打上了太強烈的“價值變現”烙印，時至今日我們可能會不斷歡呼王哲林、李慕豪們前途無量，暗地裡卻不得不承認，他們縱是追趕易建聯也有太多難度。

不能再往下說了，因為隻會越說越多，越說會越讓人不知所措。惟願，中國籃球這就到了跌無可跌的低谷，而不是接下去無休止地跌停。惟願，在推動體制束縛徹底被解除的同時，或者說在那個時間到來之前，每一個參與者能夠，至少真的能夠凝神靜氣，踏踏實實地為中國籃球、或者說為自己的充實強大做點兒事情。當我們終於要承認，中國籃球患上衰竭綜合症時，應該做的，絕不只是換一個器官那麼簡單。

(孟曉琦 《籃球先鋒報》副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