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11月16日,《聶衛平全集》首發儀式在北京中國棋院舉行。《全集》選取了聶衛平從中日圍棋友誼賽嶄露頭角到中日圍棋擂台賽數次力挽狂瀾,再到應氏杯、富士通杯等遺憾屈居亞軍的32盤重要棋局,由其本人進行回顧解說,前后歷時兩年。青島出版社授權人民網體育頻道摘發部分內容,以饗網友。
《聶衛平全集》第二集:擂台狂飆1
1、再會秀行先生
首屆中日圍棋擂台賽 聶衛平VS藤澤秀行九段
比賽名稱:首屆中日圍棋擂台賽
比賽時間:1985年11月20日
黑方:聶衛平九段
白方:藤澤秀行九段
比賽結果:黑勝1又3/4子(黑貼2又3/4子)
由於要舉行全國個人賽和新體育杯賽,中日圍棋擂台賽的決戰一直推遲到1985年11月20日才舉行。
為了讓我全身心地投入到擂台賽決戰,國家體委和中國棋協替我擋住了媒體記者的採訪,允許我不參加全國比賽。
國務院副總理萬裡還送給我一副網球拍子,建議我打打網球,鍛煉鍛煉身體,讓腦子恢復活力。我聽從了他的建議,這期間有意識地參加了一些體育活動,比如打網球、踢足球等等。我踢球跑不動,隻能守門。隊友們對我十分關心,都怕踢傷我,從不使勁射門,所以我守的大門總是很安全,人們便送了我一個“鋼門佐夫”的美稱。
人們翹首以待的決戰終於來臨了。
決戰由兩位主將登場,中日雙方都始料未及。這時擂台賽已成了熱門新聞,中央電視台決定直播比賽實況。
電視直播圍棋,不僅在中國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次,在全世界也是首創。在號稱圍棋王國的日本,所有大報都有圍棋專欄,但電視台也隻直播快棋賽。中央電視台這一創舉,受到了極大的歡迎。棋迷們自然不用說了,不懂圍棋的人也想看看,中國棋手怎麼戰勝日本棋手!
比賽開始之前,我走進北京體育館,人們告訴我,方毅早就來了,而且帶著他親筆畫的一幅國畫。在我戰勝小林光一、加藤正夫回國時,方毅在機場曾對我說,這次中國隊打敗了日本,他要畫一幅國畫送給棋手。沒想到決戰之前他把畫親自送來了,這是為了激勵我取勝啊!
這次面對的雖是年過花甲、病體初愈的秀行先生,我肩上的壓力比飛赴東瀛攻擂時還要大。這次真是隻能贏不能輸了,雖說大家鼓勵我說,輸了也是英雄,但我自己知道,要是真的輸了,在中國圍棋界,在所有中國人的心中,都將是千古憾事。
幸好,我這人一坐到棋盤前,腦子裡便隻有棋。我小心翼翼地落著子,因為秀行先生布局功夫特別深厚,號稱“前50手天下第一”。他的年齡和身體狀況會影響他的計算,但不會影響到他的棋感。
至中午用餐封盤時,共弈49手,我的局面尚可,但也說不上多大優勢,因為我預定的戰略便是穩扎穩打,不貿然行事。
中午,我照例洗澡,並以西瓜當飯。這是我在前兩場比賽中總結出來的方法,覺得這樣休息,下午精力會好些。后來,有一家報紙發表了一篇文章,專門論証了這一方法的科學性。其實,這科學也只是對我而言,用在別人身上也未必合適。秀行先生那天中午不僅吃了餃子,還吃了兩片哈密瓜,胃口很好,顯得很精神。
下午兩點多鐘,我開始第一次吸氧。秀行先生還十分關切地問我感覺怎樣,能不能頂住。對此我真感到慚愧,我比他差不多小了30歲啊!
這盤棋雙方咬得非常緊,比賽進行了5個多小時,形勢仍難分優劣。11月下旬的天氣,北京已是寒風料峭,我卻熱得脫掉了西裝上衣,還不停扇扇子,當時比賽之激烈程度可見一斑。
秀行先生畢竟歲數大了,又久未下棋,后半盤的算路已不如從前,最后以1又3/4子之差敗北。
這一天終於到來了!我們在國家之間的圍棋對抗賽中打敗了日本!幾代人為之奮斗的這一天終於到來了!
我真想跳起來鼓掌歡呼,熱血正往上涌,但我對面坐的是秀行先生,面對這位長者,我不能表現得過於激動。這也是對秀行先生的尊重。
秀行先生為了中日友好,為了提高中國圍棋水平,在他蟬聯棋聖頭銜的那幾年,每次都將棋聖戰獎金用於率團來華訪問。他一來北京就和我們講棋,棋盤就放在賓館的床鋪上、地毯上。這次擂台賽,江鑄久出場前,他都向他一一介紹日本棋手的特點,指點他如何備戰。每當中國年輕棋手戰勝日本高手,他都由衷地祝賀我們。從個人感情上說,我真希望他能贏下這盤棋,但這是“兩國交兵”,我不能辜負大家的囑托、前輩的期望。但我也絕不能因為這歷史性的突破,面對這位令人尊敬的長者有半點失禮。
中日圍棋擂台賽閉幕式在人民大會堂西大廳舉行,人人胸前都挂著大紅花,在那樣的場合氣氛下,日本朋友也面帶笑容。
日本棋院常務理事大枝雄介致辭:“這次來中國,我們沒有准備秀行先生贏棋……”秀行先生聽了哈哈大笑,豪放的笑聲震動了大廳,引得在座者都笑了。
我說:“秀行先生這次雖然失利了,但他永遠是我的老師。至於剃光頭,我希望秀行先生是戲言,不要當真。”
我說這些不是出於禮貌,而是發自內心。因為我清楚地知道,這屆擂台賽我們雖然贏了,但並不等於中國圍棋水平已經趕上日本。像首屆擂台賽這樣的一支參賽隊,日本至少還能組成一支,但中國已是全力以赴了。如果日本也像我們這樣全力以赴的話,我們要贏就難了。
即使我們真的趕上了日本,我也仍然要向秀行先生學習。學他的棋藝,學他的拼勁。他年過五十,還拿到了日本排名第一的頭銜戰棋聖戰冠軍,而且連續五次蟬聯,擊敗的對手均為當今超一流高手:加藤正夫、石田芳夫、林海峰、大竹英雄。要不是癌細胞吞噬他的胃,威脅到他的生命,他也許會在棋壇上創下更大的奇跡。
我還要學習他對圍棋事業的摯愛。在那個金錢萬能的社會裡,秀行先生多次將所得獎金組織“秀行軍團”來華,與中國棋手交流。他並不富有,對吃穿都很不講究,但為了圍棋事業,他舍得拿出巨款,這在全世界也是不了多得的。
秀行先生返回日本后還真的剃了光頭。加藤正夫和小林光一也剃了光頭。日本報刊還發表了一條花邊新聞,說加藤夫人和小林夫人都認為丈夫剃了光頭后更年輕更精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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