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11月16日,《聂卫平全集》首发仪式在北京中国棋院举行。《全集》选取了聂卫平从中日围棋友谊赛崭露头角到中日围棋擂台赛数次力挽狂澜,再到应氏杯、富士通杯等遗憾屈居亚军的32盘重要棋局,由其本人进行回顾解说,前后历时两年。青岛出版社授权人民网体育频道摘发部分内容,以飨网友。
《聂卫平全集》第二集:擂台狂飙1
5、富士山下“攻城”
第二届中日围棋擂台赛 聂卫平VS山城宏九段
比赛名称:第二届中日围棋擂台赛
比赛时间:1987年1月8日
黑方:山城宏九段
白方:聂卫平九段
比赛结果:白胜7目半(黑贴5目半)
我将第二届中日围棋擂台赛的比分扳成了5比8,中方出现一线生机。1986年12月25日晚,邓朴方、丁关根等牌友在人民大会堂请我吃涮羊肉,为我赴日迎接山城宏、酒井猛的挑战鼓劲。
北京的冬天常有雾,但像1987年1月6日那么大的雾,我这个襁褓中进京、在北京长大的人也很少见过。
和我一起去东京的郝克强说,他也没见过那么大的雾,像钻进了厚厚的云层,三五米外便一片模糊,汽车变成了铁乌龟,只能向前蠕蠕地爬动。我想这雾过去也可能常有,不过那是谁也没天蒙蒙亮就去赶飞机,没往郊区的这个低洼的地方来过,所以也就没见过罢了。
可是到了机场,机场的工作人员也说没见过,那至少也十几、二十年不遇了吧。飞机误点是不用说了,但等到十点过了,那雾仍然不散。
这天早晨,我因为看错表,把四点五十分看成了五点五十分,便赶紧起床,洗漱完毕才发现看错表了。临时住在我那里的梁鹤年也被吵醒了。我们两人便坐下来摆棋。
这时我真想躺下睡一觉,可是候机室里坐满了人,没法躺下,边防站的围棋爱好者小左让我们去他们那个小会客室去休息,屋里的空调又坏了,在那个冰冷的屋子里,盹儿也不敢打一个,哪还敢睡觉,要是感冒了,那不一切全完了!
这次和我一起去日本的郝克强、陈铮、程晓流,只有程晓流一人会打桥牌,他们俩连“拱猪”也不会。没奈何,我只好一个人玩“过关”。那时间可真难熬。
老郝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不停地跑进跑出,看天空,看起飞报时牌,一点儿也得不到何时能起飞的信息。
“大雾是好兆头,说明擂台赛前景不明。”老郝笑着说。后来他说,我当时真是这么想的。但我那时却觉得他是强颜欢笑,是说给我听的,是宽慰我。
再说前景不明成了好兆头,多少也含点儿苦涩味道。那就是说这次打完了,还不能见分晓,前面的敌人太多了啊!
直到中午十二点了,雾仍未散尽。在机场吃完饭,边检站的小左领我去睡觉,我也真需要睡一觉了。如果今天飞不成,折腾一天,已经相当疲劳,明天再旅行一天,那就太便宜山城宏了。而且如果赢了山城宏,下面还要对酒井猛呢,那就更需要养精蓄锐了。
小左给我找来了被子和两件棉大衣,盖得暖乎乎的,我一觉睡到下午两点多。小左听到飞机要起飞的信息,赶紧跑来把我叫醒,这时程晓流也急匆匆进屋来了。
我快步走向候机室,只见郝克强在通道的那头等着我。擂台赛每次轮到我出征,郝克强便得与我同行,因为作为主办单位的负责人,他得随时准备参加闭幕式。第一届他没有经验,我去向小林光一攻擂时,他只带了一份准备在闭幕式上致词的讲稿,后来我连胜小林、加藤正夫,闭幕式成了“恳亲会”,在我和加藤正夫复盘时,他也不能观看,只好赶紧修改那份讲稿。
第二届擂台赛时他便有了经验,每次东渡,他都带两份讲稿,一份准备赢了后讲,一份则是闭幕式上讲的,做两手准备,也就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了。一次小林光和他开玩笑说:“擂台赛属您赢得最多!”倒真也是。
谢天谢地,飞机在下午三点起飞了。不一会儿,金灿灿的阳光射进了机舱,云雾已经被压在下面了。从舷窗向外望去,四周一片晴朗。我因为美美地睡了一觉,身心都感到舒畅。
飞机降落到成田机场时,已是晚上七点半。前来机场迎接的,有在日本学日语的孔祥明,还有日本棋院的佐藤馨常务理事和三原义雄部长。他们在机场已等了我们八个小时, 和我们在北京机场等候的时间一样多。真是难为他们了。日本棋院经办擂台赛的朋友,对我们都非常友好热情,每次都安排得相当周到。
这天,我们到东京市内已是十点多钟,他们还请我们去吃了非常丰盛的晚餐。我当时想,要是他们这么晚到北京,我们真是没法接待他们。夜里十点也后还能吃上一顿好饭,在北京是太难了。
我和山城宏的比赛地点安排在箱根,这天我们本来不在东京过夜的,但由于飞机到的太晚了,便只好第二天乘坐新干线到小田原,再乘小车前往箱根。东京至箱根一带刚下过一场大雪,空气非常湿润,但并不怎么冷。
我们又住进了一家名叫仙乡楼的温泉宾馆,是日本传统的和式房间,可以洗温泉澡。一进这家旅馆,我就感觉特别良好,觉得第二天的棋会赢。
晚餐桌上见到了山城宏,他的胃口远不及我好。这几年常到日本,我对日本佳肴生鱼片特别有兴趣。这次日本朋友对我们接待很热情。昨天在东京就请我们吃生鱼片,今天又是生鱼片。这是很难得的,生鱼片在日本也很贵,平时他们也不常吃。
这晚,我一个人几乎吃了两份菜,我还没有吃完,山城宏便退席了。席间我们几乎没有交谈,赛前,实在想不出什么可以聊的话题。
赛场并不是设在下榻的宾馆,而是在御殿场的经团联会议所。经团联是日本财团联合会的简称。所以那个头头们开会才去的会议所十分豪华。主要客房的阳台上都可以望见美丽的富士山,这里远离闹市,周围全是森林,有网球场、高尔夫球场。
屋内的陈设也极为考究。赛场设在会议室里。这里陈设着许多书籍,是些什么书我也看不懂,也没心思去看,听程晓流他们说有世界名画大全,印刷非常精美。
赛场朝西是一排落地长窗,坐在比赛桌前,抬头便可望见富士山。
我国古代的画家和棋士们理想中的生活是,松下溪边,一亭一石,悠然对弈。如果不是擂台赛这样激烈的比赛,在这间会议室里闲敲棋子,那的确是人间乐事了,而且比那荒山野岭的生活肯定要舒适的多。
山城宏这天开局相当拘谨,也许是大竹英雄在开幕式上讲话时,把他封为主将,希望由他结束第二届擂台赛,给他的压力太大了。其实,这一段时间,他在日本成绩不错,在和我比赛前,赢了两位日本强九段,可是这天他下出的棋,却显得没有信心。
我用了前不久我在新体育杯赛中用的白布局。那时我主要的精力,已经在考虑如何应付山城宏的攻擂了。我觉得,在与武宫正树交手前的三盘棋里,最难下的便是山城这盘棋。
山城宏是日本新生的九段,成绩一直在上升,这样的棋手有股锐气,日本棋界还一直称赞他的“渗透流”如何厉害。这一局我又执白棋,没有先行之利。没有主动权,自己设想的方案实施起来便不容易,所以我便将新体育杯作为一个练兵的机会。
第一次实验不行,输给了芮乃伟。为此,当时报纸上还大做了一番文章,说新体育杯爆出了大冷门,聂卫平输给了一位女棋手。但我当时颇为高兴。输,暴露出了这一布局的缺陷,有利于我进一步去完善,报纸报道,有利于麻痹对手。我想我在国内任何一个比赛中的动态,都会是他们需要收集的情报。
对邵震中时我又执白,我仍然试用我设想的布局,这一局我赢了。但我并没有因此满足,继续考虑着我的布局。第八届新体育杯我只取得本赛第六名,还是加赛快棋取得的。但我觉得是很有收获的一次比赛。
和山城宏交手时,我布局相当成功。在一旁观看的郝克强评论说:“没想到这么轻松就把优势夺过来了。”
表现在棋盘上,也可能是轻松的,其实在对弈过程中,我一点儿也不敢轻松啊!后来听说,山城宏在眼看回天乏术时,曾狠拍两颊,那啪啪声,在静静的赛场里相当响,但我当时全未听见,可见我心力之集中了。即使在优势的情况下,我也未曾有半点松懈。
入夜,像以往激烈比赛过后一样,我兴奋得无法入睡。程晓流他们只好陪我玩扑克“拱猪”,帮我放松,一直到午夜十二点以后。躺下仍然难以入睡,第二天不到七点,便又醒了。孔祥明和朝日新闻社记者陪我出去散步。可惜,我这人不善领略自然风景,虽然踏着皑皑白雪,远眺富士山朝晖,却引不起我的遐思。我只觉得吸着那无比清新的空气,听不到一点儿人间的喧嚣。
第二届擂台赛和第一届如出一辙,中国队依然面临着大比分落后的尴尬处境,但是有了第一届比赛力挽狂澜的经历,我对自己后边的征程充满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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