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11月16日,《聶衛平全集》首發儀式在北京中國棋院舉行。《全集》選取了聶衛平從中日圍棋友誼賽嶄露頭角到中日圍棋擂台賽數次力挽狂瀾,再到應氏杯、富士通杯等遺憾屈居亞軍的32盤重要棋局,由其本人進行回顧解說,前后歷時兩年。青島出版社授權人民網體育頻道摘發部分內容,以饗網友。
《聶衛平全集》第二集:擂台狂飆1
1、人生能有幾回搏
首屆中日圍棋擂台賽 聶衛平VS小林光一九段
我已成光杆司令了。橫在面前的卻是日本三員大將,肩上的擔子重啊!剛送走小林光一,我就收到妻子孔祥明的來信,她在大同聽到劉小光失利的消息,就立即給我寫信了。“現在看來,擔子要落在你肩上了,你要相信自己,爭取三連勝,你有能力戰勝這三個日本棋手,關鍵是發奮努力。陳老總提出的趕超日本的重任,應該在我們這一代實現,不要拖到下一代。”
這封信給了我很大的鼓舞,我這人一向自信,但這時要我去三連勝,我也覺的自己難堪此重任。勝藤澤秀行先生當然問題不大,他畢竟兩三年沒下棋了。但他前邊有兩員大將,有人戲稱是“雙保險”,要撬開這“雙保險”絕非易事。不過我想,不管怎樣,一定要把小林光一打下來,我忘不了他那個誓言,當時我就在他邊上。
我也想起了容國團(中國第一個乒乓球世界冠軍)曾講過的一句話:“人生能有幾回搏!”現在不搏,更待何時!
拼搏不等於蠻干,得有充分的准備。對小林光一,我已經相對了解,這幾個月基本上都在研究他。要是在平時,我會覺得這種了解已經足夠了,但現在我覺得不夠,因為幫別人准備和自己准備畢竟不完全一樣。
於是,我翻箱倒櫃,把家裡的書櫃、隊裡的庫房統統搜尋了一遍,把能找到的小林光一棋譜全部找了出來。從開局到中盤到官子,我一點兒一點兒地解剖他。參加擂台賽的隊友們,沒參加擂台賽的陳祖德、華以剛、羅建文也都來幫我一起研究分析。
那一陣,我腦子裡滿是小林光一,他的棋風、他的棋路,睜眼看見他,閉眼也看見他,走路想著他,吃飯也想著他。有的棋我已經擺了成百上千個變化,仍感覺意猶未盡。
有人跟我開玩笑,說我走火入魔了。那時候我在路上遇上很多熟人,我也看不見,因為腦子裡正想著棋呢!有時我在吃著飯,忽然想到一步棋,便三扒兩咽的,趕緊將飯菜塞進肚子裡,跑回宿舍去研究。好幾次已經躺下睡覺了,突然想起了已准備的棋有缺陷,又一骨碌翻起來,重新研究至深夜。有一次真的發現了自己已經研究了很長時間、擺了上千個變化的一著棋有問題。
我還對小林光一的性格與心理進行了研究,而且特別研究了他輸掉的棋。那一年他勝率頗高,大概隻輸了六盤棋,我花了相當長的時間研究他為什麼會輸,輸在哪裡。
我發現,小林光一下對角型布局輸棋比較多,我想,我對他的這盤棋如果我執黑先行,我可以逼他走對角型布局。我設想了各種各樣的布局方案,華以剛對我說:“我認識你二十多年,還從來沒有見過你如此認真地做賽前准備。”
是啊,因為我還從來沒有挑過這麼重的擔子!過去中日棋手交鋒,都是八個人一齊上陣,一字排開向前沖。雖說每人攤到的火力不一樣,但在一個集體裡,互相依靠,心裡總是要踏實得多。這也可能是我們有些棋手在一對一的比賽中經常輸給日本棋手的緣故。一個人坐在對局室裡,周圍靜得什麼都聽不見,那空氣都好像變得有了分量,壓力要比八個人坐在一個大房間裡大得多。1982年,馬曉春、曹大元、劉小光、邵震中等五個人與日本棋手進行一對一的新秀對抗賽,就是每次去一個人下三番棋,結果,除了邵震中外,其他皆敗。如果他們五個人一齊上陣與日本五名棋手進行對抗,我想成績會好得多。這方面日本棋手比我們強
得多,因為他們大賽時,基本上都是一盤棋一個房間,習慣了。
而現在我對小林光一還不只是比賽方式帶來的壓力,更主要的是要面對一個下瘋了的對手。江鑄久5連勝時,一位日本高手說,這時候的江鑄久比林海峰還難對付,所以,我得做百分之一百二十分的准備。
我戒了酒,還戒了牌。戒酒對於我來說沒多大困難,因為我平時酒量不錯,但平時在圍棋隊裡的食堂吃飯,本來就沒有酒喝。但戒牌可不容易,因為我這人就愛爭勝負的游戲,業余可說隻有一個愛好:打牌。這時,除了偶爾與中央領導打打橋牌外,我在別的場合全不玩了。
這樣的日子差不多過了兩個星期,我卻像過了兩年,感到無比充實。這兩年,我常有一種“自己不行了,該知難而退了”的感覺,當我把最后一個冠軍——新體育杯輸給馬曉春后,我並沒有感到特別的難受。而在這兩個星期,我的青春又像回來了,我似乎又回到了1972年、1973年那兩年的活力。
1972年,我爭得了我插隊的農場派駐北京當採購員的美差。這時剛好陳祖德、吳淞笙他們7人已從干校回到了北京,在第三通用機床廠當工人。我便每天到工廠去,找他們下棋。我有時去了,他們還沒有下班,我就坐在車間旁邊的工具箱上等著他們。那時我的生活裡幾乎都是棋,北大荒的生活可把我給憋壞了。
1973年,國家圍棋集訓隊恢復了,日本棋手又要來訪了。國家體委從各地抽調二三十人進行訓練,我也在其中。當時我真是高興得不行,就像死而復生一樣。
我已經20歲了,還在北大荒修地球。我這個人天生的笨手笨腳,再加上有先天性心臟病,操鐮刀拿鋤頭全不行,割麥子,人家割完一?了,我才割倒三分之一﹔割豆子,人家割到地頭回來了,我才割了半?地。和我同去的知青,一天最多能割到1萬米,我玩命也才割3000米。到了地頭,我全身像散了架,癱倒在那裡,連路都走不動了。
但我很迷棋,一坐到棋盤前,一進入那個黑白世界,我便如魚得水,立即成了一個聰明人、一個強者,常會涌現出各種奇思妙想。
什麼是幸福?當時我體會:一個人的聰明才智得以發揮出來,使上勁兒,就是最幸福不過的事了。所以1973年,我覺得使我終於找到人生歸宿的幸福時刻。
1985年8月,我已經33歲時,居然又有了20歲時的活力。一個新的目標出現在我的面前,這個目標使我產生了希望,產生了完成陳毅元帥等老前輩遺願的重大責任感。
本文由青島出版社授權,如需轉載,請聯系出版社。
更多精彩內容
《聶衛平全集》節選(一):首勝日本 九段一掃“外戰外行”形象
《聶衛平全集》節選(五):力取本因坊 由"輔導"轉為"對抗"
《聶衛平全集》節選(七):慘敗"超一 流"卻趕出心中"怕"字